曹子糕不高

【永灰】别让星星看见你 (1)

//“四面八方投来难以置信的眼神,尖锐地如利剑般贯穿他,好像说这话的人不该是他,甚至不该是这里的任何一个人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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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是(缓慢更新的)长篇。

☆标本师永乐×失痛症灰羽。年上8岁年龄差预警。

☆一个用作铺垫的序子→一天 

☆人物属于笛子,ooc属于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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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

六年以前,那还是在夜晚抬头就能看见漫天繁星的时候,很多东西都比现在要简单。



永乐,在医学院里,是个不合群的边缘人。所谓边缘人,就是游离于圈子之外的家伙。他不是天才也不拔尖,行事低调隐秘,几乎不参加课余活动,甚至连社交都懒得顾及,只是踏踏实实学该学的东西,做他感兴趣的课题,一有空闲时间就泡在实验室里搞不知名的研究,同学的邀约他一贯只是拒绝,然后就不见踪影,没人知道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。久而久之,永乐就彻底独来独往了。在其他同学的眼中,他是个孤僻的怪人——不过,永乐从来不在意这些——你甚至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东西能真正使他在意。稍微和他相处一段时间就会发现,他的冷静自持令人发指,外界的流言很难对他造成实质性的影响,更何况,没有多少人会对他品头论足,因为他们也从不在意永乐。


永乐大三那年,平静的一天午后,他端着杯子从开水间出来,看到通知栏处围了一群人,闹哄哄的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。他没有打算挤进去,只是在旁边站着,小口喝刚冲好的黑咖啡,直到人群陆陆续续地散去后他才走过去看了一眼。那上面贴着一张崭新的通知,说是应上级指示,辅导员要组织学生去慰问青山孤儿院的孩子,其中包括十四名必须参加的志愿者,剩下的自愿报名。


永乐通常对这种事情不太感兴趣,他也不是志愿者,但可能是因为那一天的咖啡太苦了,又或者是午后的空气略显温暖令人倦怠。他看着通知栏,眼镜片在升腾的水汽中模糊了一片,他把杯子离得远了些,想着最近研究的课题正好到了瓶颈,出去走走也未尝不可。


慰问孤儿院的孩子对于他们这些临床医学生——未来的白衣天使来讲,是个不错的体验,他们可以离开冰冷的器械和黏黏糊糊的实验体,去跟新鲜活泼的生命好好接触一番。不过那些生命可能也没那么活泼,在永乐的印象里,孤儿院里的孩子有百分之八九十都患有疑难杂症,健康的孩子实在是少之又少。


总而言之,第二天下午他们出发了。那天是阴天,但大家的情绪都很高涨,车里极其嘈杂。永乐坐在大巴后排靠窗的位置,看着一棵又一棵行道树朝反方向追着跑。此情此景让他想起小学时的秋游,什么乱七八糟的声音都挤到一块——永乐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。坐在永乐旁边的女孩和邻座交谈甚欢,然后她举起手机朝向永乐这边,歪着身体,显然是要照窗外的风景。


“喂,你能不能……”


永乐偏头看了她一眼,在她还没来得及说完之前将前倾的身体靠到椅背上去了。


“谢谢。”她咔嚓咔嚓连拍几张,然后转脸继续和邻座叽叽喳喳地谈笑风生。永乐从包里翻出MP3,戴上耳机,随便放了首安静的白噪声过滤掉车内多余的声响。他就这样陷入了无梦的睡眠。醒来时最先进入视野的是渺远的天。位于郊区的青山孤儿院远离市中心的繁杂。当大巴的车轮转入一片延绵山群和旷野的怀抱时,永乐知道,他们的目的地快到了。


院内的景致,院长的介绍,以及其他一切永乐不在意的种种,几乎都已经消散在他的记忆中,没留下什么痕迹。唯独最清晰的,是在儿童娱乐室摩擦到可以映出人影的瓷砖墙面之间,在一群小孩儿亮晶晶的目光聚焦中,他注意到了一个被防护栏门隔离的孩子。那孩子坐在墙角背对着众人,穿着黑色的卫衣,戴着兜帽,看起来十多岁,但身型纤瘦,以至于永乐一度误以为那是个女孩子——直到院长远远地唤他“小少爷”。


“快转过来。哎呀,这孩子。”院长快步走过去,在她的手指尖将要碰到这个被称作“小少爷”的孩子的肩膀时,他才磨磨蹭蹭地动了动,不过是直接站起来了。男孩转过身的那一瞬间,帽子从他头上松松地滑了下来,支楞出几缕因为疏于打理而乱翘的发尾。永乐看清了他的样貌:那是一张稚气未脱的清秀面孔,五官很是精致,说得夸张些,简直像雕琢过似的。他环视面前这一群看客,那神色仿佛在是打量着一群动物园里的猩猩猴子。


还真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少爷,永乐这样想,远远地望他漆黑的眸子,他注意到这孩子的手上还握着孔明锁。这男孩审视完众人,又转回身去,恢复了他们来之前的安静状态。院长压低了声音介绍说,这个孩子大名灰羽,黑道家庭的独生子——那是这里的工作人员都称他为“小少爷”的原因。激烈的帮派冲突导致他全家被屠满门,只有他自己意外幸免,流浪途中晕倒街头被警察发现,这才送到这里。


听闻这些,大家不禁为灰羽的经历唏嘘起来。


“院长,为什么要把这孩子隔起来啊?”人群中一个女学生举手问道。


“唉,说来也长了。灰羽刚到这儿没多久我就发现他不对劲,他好像不知道疼似的,磕了碰了没反应,不哭也不闹,连自己受了伤都不知道,再加上他还喜欢玩小刀,这样下去多危险啊,我就带他到医院查了一把,结果,唉……这孩子居然有失痛症。失痛症你们应该知道吧?”


“哦,对对,我知道,”一个男学生抢着说,“CIP,那是由于胚胎发育不良或者基因缺陷引起的,一种特别罕见的病症。患者无论怎样都感觉不到疼痛,但触觉是存在的。”


院长轻轻点点头:“嗯……就是因为这个,我才不得不把他和其他孩子隔开。就算其他孩子不欺负他,他自己都有可能自残。更何况他根本就不受待见。”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,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,就像她正在讲的是什么都市怪谈一般。“你们都注意点啊,尽量少跟灰羽接触,实在不行对他客气点。他毕竟也是生在那种家里,性格娇惯的很呐,完全摸不透。”


大家纷纷点头以表赞同。院长带着辅导员和学生们走出儿童娱乐室。在那之前,永乐回头瞥了一眼灰羽,他蜷坐在墙角的背影显得无比单薄。房间的另一角,一位工作人员正在和一个小孩子玩拍手游戏。在欢乐的吵嚷声中,灰羽察觉到众人的离去,微微偏过头,但也只是盯着身侧的地板。那一瞬间,永乐看见了灰羽的脸侧闪过一道微弱的金光,单边镜片后露出他稍长的眼睫。


“你们不知道啊,这孩子的癖好怪得很,玩什么不好偏偏喜欢摆弄小刀片,还特别好斗,打起架来跟小狼崽儿似的,搞不好就要浑身是血,”院长边走边说,“也是,他不知道疼啊。我也觉得这样不是事儿,就把他身上所有的尖锐物件都搜刮出来了,免得他再受伤。最近他倒是安生不少。院里的其他小孩都让他那股子横劲儿吓着了,也不敢再招惹他。”


说罢,她只是叹气,带着众人慢悠悠地穿过昏暗的走廊。


“院长,我冒昧问一句,灰羽……多大了?”辅导员犹豫着开口。


“才十二,小的很呐。我最近想着……唉。”她欲言又止。随后一声尖叫划破了沉闷的空气,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刻回头向身后望去,走廊里还是空荡荡的,路过的只有风。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,院长就匆忙地冲回他们刚才离去的地方,一句话也没来得及扔下。大家面面相觑了一阵,辅导员瞪着学生们做了个手势,也跟了上去。


儿童娱乐室里,那位护工扶着灰羽踉踉跄跄地站起来。永乐敏锐地注意到了血,沿着灰羽白净的小腿滑下来,一点点渗入他的袜子和皮鞋,仿佛一条蜿蜒诡秘的红色细蛇。即便如此,他的神色异常平静。永乐看着他的脸,那上面流露出的不是痛苦,也不是疑惑和烦躁,更多的是一种淡漠,习惯如常的淡漠。反倒是一旁的护工惊恐万状,好像灰羽的全部痛感都转移到了她身上似的。


“对不起,对不起院长!都怪我,都怪我没看好小少爷,”她急急忙忙地解释,“刚才他应该是想从这里面翻出来,结果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趴在地上了,腿被护栏划伤了……现在送去医务室吧!”


“赶紧的,我帮你。”院长依然只是叹息,她快步走过去想扶住灰羽,灰羽却挣扎着甩开她的胳膊,然后,说出了这群来访者到达这里以来的第一句话。


“我没事。你们出去!”


灰羽嚷嚷着,又垂下了眼帘。院长的手悬在空中,似乎有些不知所措。


“小少爷,乖,咱们……”


“出——去——”


他拖长了尾音。空气突然又变得死寂了,只剩窗外隐隐约约的鸟鸣声,可这都算不得什么。永乐深吸了口气,环望周围的人。


“我来吧。”


这句话刚脱出口,仍然只是寂静,过了几秒那声音似乎才传到他们耳朵里似的。四面八方投来难以置信的眼神,尖锐地如利剑般贯穿他,好像说这话的人不该是他,甚至不该是这里的任何一个人。


“永乐?你这……”辅导员惊异地开口。而永乐对此置若罔闻,他重复着说道。


“我来吧,院长。”


所有人都看向永乐这边,表情怪异而不解,仿佛在打量什么怪物似的——他的同学们则更甚。院长迟疑着开了口:“你要帮小少爷包扎?”


“嗯,”永乐神色平和,“我对这种罕见病症比较感兴趣。说到底来,这也是个学习的机会。还请您放心。”


辅导员认可地点了点头,他对永乐性子里的固执还是有些了解的:“院长,这学生平时表现挺好的,既然他这么愿意,那就让他帮这个忙吧。”


院长沉默着低头看了一眼灰羽,只见灰羽也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表示。他自永乐说话以来眼神就未离开他,轻哼了一声:“我没意见,就是……”


“那行。呃,小伙子,你带着灰羽去医务室吧,在右转右手边第三个房间,牌子上写着呢。麻烦你了。”


“没事,交给我吧。”永乐径直走上前去,对上灰羽的眼睛,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。


像是孩子不该有的,某种猛禽的眼神。他这样想着,拦腰将灰羽抱了起来。灰羽似乎因为这一瞬间的失重吓了一跳,又朝着院长喊起来:“喂,别把答应我的巧克力奶忘了!我今天可是很乖的!”


“没问题小少爷!”院长痛快地回应着,如释重负一般。众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。护工看看永乐,露出了歉意的笑容。


永乐抱着灰羽向外走,灰羽有些不满地盯着他:“医生,放我下来,我能自己走。”


“别乱动。还有,我不是医生,只是个医学生,还没毕业。”永乐说着,轻推了下医务室的门。木质的门板发出剧烈的吱嘎响声。房间里唯一的值班护士正在小隔间里打瞌睡。灰羽被仰面安放在诊疗榻上,抱他进来的男人转而去观察房间里摆放的药剂和器材了。


灰羽在榻上舒展四肢,像只小猫似的伸了个懒腰,随后偏着头看永乐穿着毛线针织衫的宽厚背影。


“你们这些人怎么都那么小题大做啊,”他缓缓地开口,“这点小伤还用包扎吗,况且我又没感觉。”


“不包扎会感染的,”永乐应着,拿着消毒棉球走了过来,“你的伤口够深了,自己不知道么。”


灰羽摇摇头,然后被冰凉的酒精弄得一激灵。他长出了口气,把双手枕在脑后,眼神微微失焦地盯着天花板,不冷不热地问道:“你——叫什么?”


“永乐。”


“喔,”灰羽沉吟一阵,也许是在心里默默地咀嚼了这个名字,然后他说,“我还是喜欢叫你医生。”


永乐转身拿了一管凡士林,等到他重新俯下身来时才开口:“随你。”


灰羽不说话了,他闭上眼睛,这时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处被触碰的肌肤上,似乎要从那里一刀一刀剜出什么别样的感觉似的。


然而他能感受到的只有滑腻和酒精渗入的冷,还有永乐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。


永乐用纱布包扎灰羽的小腿时,这孩子手支着床使劲儿坐了起来,低着头看永乐的样子。他的头发略带了点儿自来卷,看起来服帖又蓬松,颜色像是枯萎的银杏叶。


“……小少爷,”永乐有些生涩地唤着——他在两个称呼之间摇摆了一小会儿,也抬头看着他,“没事的。别乱动,再等一会儿,马上就好了。”


那时永乐近距离看着灰羽的眼睛,那是一双很漂亮的黑色瞳眸,就像黑曜石一样干净。


他确信这双眼睛笑起来一定会更好看,不过可惜的是,他从遇到灰羽直到现在都未曾见过。




TBC.






(我知道我还有另一篇的后续没写完但是除了咕咕别无他法dbq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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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即是一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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